劉碧蓮之親人照護﹙新家﹜的部落格

 一朵小花

母親在台北市國軍松山醫院治療期間，有一年接近年終的住院治療，住在軍方住院區。在軍方住院區病房分為：單人房、雙人房與五人房，一般眷屬與軍人住五人房，若要住單人房或雙人房須要補貼病房差價，或是軍階到達某個階級。母親住軍方住院區內科病房五人床，即省錢又不孤單。

有一次，我看到護理站前一間雙人房的空床，備有一套病人服、一雙拖鞋，我知道又有新病人要住院了！但經過數次，均不見病人蹤影，而置放在病床上的病人服沒有動過，我感到很疑惑？後來經護士小姐告知：病人已住院，只是病人是一位內科住院醫師，因扁桃腺發炎導致發燒，由急診收住院。患病住院的A醫師在護理站整理一大疊的病歷，填寫著病人的就醫治療記錄，他右手寫病歷，左側則有一台活動點滴架掛著生理食鹽水加抗生素，在A醫師的左手臂上作靜脈輸液治療，可能是病人身份，他只穿著便服，並未穿上白袍。

我問A醫師：「醫官﹙國軍松山醫院的習慣稱呼﹚，您生病住院沒有請病假，還要上班喔！」。A醫師回答：「妳看，十幾本的病歷都還沒整理好，這是我的工作，放著沒有人會偷做，只會累積更多寫不完」。因為生理食鹽水加抗生素的治療，有時效性與次數的限制，A醫師輸完加藥的靜脈輸液，自已拿掉點滴，只留軟針在手上，待下次加藥時間再接上，點滴架與生理食鹽水留在護理站備用，當主治醫師查房時，A醫師跟隨在後。一般規定住院病人，晚上必須在病房過夜，而A醫師習慣回到醫院後面的宿舍，未在病房過夜。

在聖誕節前夕，從病房遠方傳來唱詩歌的柔和歌聲，原來是一群教會的兄弟姊妹們，正每間病房為病患唱詩歌、祈禱送福音，並贈送每位病患一朵紅色小花，他﹙她﹚們要離開護理站時，A醫師說：「我也要花」。教會的人回答：「我們的花只送給病人」。A醫師解釋說：「我現在住院，我也是病人，不相信可以看護理站前的病患名牌﹙手指著名牌位置﹚」。我走到名牌前看A醫師的床位號碼，病人與治療的住院醫師同一人，即為A醫師治療的為其本人。當A醫師拿到教會送的一朵小紅花後，樂得像是向媽媽要糖果吃的小孩，差點沒高興得跳起來，A醫師說：「這朵花是我的，先插在裝水的保特瓶上，下班再帶回家」。

 看戲

童年時代的生活，並無電視、電動玩具、電腦…等現代化器材，彼此的資訊、通訊、與娛樂非常缺乏，以致，只要有廟會、普渡上演著布袋戲或歌仔戲，成為唯一的娛樂節目。只要有戲劇演出，父親與三哥晚餐飯後自備小椅凳，坐在布袋戲台下，仰頭觀看劇中人物刀光劍影、金光鬥劍光的戲碼；而母親與我偏向於教忠教孝的歌仔戲，

歌仔戲演出民間歷史忠孝節義的故事，通常劇中的奸臣陷害忠良，以致好人不長命、禍害遣千年，讓台下觀眾恨得牙癢癢的。有一次，母親帶著二哥、三哥與我至戲院看歌仔戲﹙分有戲院的內棚戲與室外的野台戲﹚，二哥已有所準備，雙手掛滿橡皮圈，看到劇中的壞人奸計得逞哈哈大笑，二哥拿起手上的皮圈，對準彈向壞人，台上的壞人被彈，痛得雙眼直瞪著二哥，不敢罵、不能下台吵架，只能默默承受繼續演出，而台下的二哥，卻有為民除害、除暴安良的英雄心態。

歌仔戲在廟會演出，分有下午場與夜場，晚餐後，當母親與我走路到達廟會時，戲已演出一半，我向旁邊的觀眾問明劇情，再告知母親融入戲劇，每次均是看半場戲，即要曲終人散，又要走數十分鐘回家，常被父親笑說：「要早一點去看，不要都去送客」。有時候，連續演出一星期劇情成連續劇，我們這兩位忠實觀眾，就算寒冬頂著寒風剌骨，穿著大衣、圍著圍巾、縮著身體仰頭欣賞劇中的喜怒哀樂，跟隨著她們笑、她們哭，夏天大雨淋漓，亦然穿著雨衣沒有缺席。

最早期的電視節目，均為黑白影像，鄰居家中有電視機，只要一開機屋內總是坐滿了人，我們放學回家想看電視，若屋主沒有開口邀請入內，我與哥哥們，只敢趴在窗戶看節目，母親見狀於心不忍，克勤克撿購買第一台黑白電視機。有十多年的時間，電視節目對學子影響最大的不是卡通，而是黃俊雄布袋戲，其漢文的文辭口白讓人流連忘返，已讓觀眾瘋迷到廢寢忘食，聯考答案全是布袋戲劇中的人物，因此被禁演十多年。

 夢中的媽媽

無法抹滅的記憶

母親，自我懂事以來，我們二人不管對飲食或地方戲曲的喜好，一直是有志一同。在生長過程中，家境清寒、債務纏身，總是穿二手衣、吃果菜批發市場丟棄的菜葉，但您對子女的愛，並沒有比別人少。

每當看到身康體健的女性高齡長者，我是多麼希望，您能像那位長者一樣健康長壽，但總是事與願違。在您疾病纏身十多年來，我在病塌前照護著您，我們形影不離，當您病危敗血症存活率剩10%時，醫師們總是能戰勝勾魂使者，還給我一位活生生的母親，您一直是關關難過關關過，我從未想過，您會有駕鶴西歸的一天，但終就要面對失去您的事實。

在您出事的前一天晚上，似乎已預知不久人世，您的右手緊緊抱著我，親吻我的臉頰說：「謝謝」。我回答：『不客氣」，又回吻您的臉頰，雖然您說話的聲音，從氣切管漏氣，我仍聽得清清楚楚，您捨不得鬆手，就怕母女再也沒有相聚的機會，我在您耳邊說：「我在旁邊的陪伴床陪著您」。您才鬆手，但仍雙眼注視著我，直到我休息。您我睡夢中離去，當一群醫護人員急救作CPR時，醫師未趕我離開病房，我看著您手心的顏色，由粉紅色轉為白色，正一點一滴的告別人世，而您的臉龐，依然帶著微笑，這一幕幕深印我腦海，是我永遠無法抹滅的記憶。

 警察槍殺女友

母親早期在國軍松山醫院治療時，有一次我準備外出購物走到一樓，看到電視記者拉著攝影採訪管線，大門外的空地停放著數台SNG車，我猜不透醫院發生何等大事，讓電視台記者大費周張搶著採訪，於是又轉回醫院看個究境。

有一家文字、攝影記者跑至急診方向，途中遇到另一台的文字記者告知：在急診，那位穿黃色上衣的男子是受害人的大哥。我也跟著記者走向急診室，而受害人已送往開刀房，黃衣男子擔心開刀房內親人的安危，內心早已七上八下，又要面對記者的追問，已不耐煩，因已有一家記者訪問過，面對隨後趕到的記者追問，黃衣男子乾脆不講，等所有記者到齊再一次說清楚，此時成為各家某體爭相追逐的採訪對象。

開刀房前等候急救消息

由於只有少數電視台記者捕捉到受害女子急診室的急救鏡頭，他﹙她﹚們趕至急診採訪時，早已送至三樓開刀房急救，各家某體記者整個陣仗轉移至開刀房前等候，我也跟隨至開刀房前。在等候時間，唯一不得閒的是公共電話﹙當時手機尚未問世﹚，一家文字記者先生，雖然沒有錄到急救鏡頭，但寫好手稿，馬上電話聯接插播新聞，讓電視機前的觀眾獲得最新消息。

偶像劇在醫院開拍

醫院成拍片現場

父親罹患口腔下齦癌，於義大醫院手術治療，手術後轉入加護病房，在加護病房家屬休息室，原先彼此不相識的家屬，因緣際會共處一室，大家彼此關心、加油打氣。有一天一位家屬告知休息室其餘家屬：「樓下有人在拍片，聽說已有數天」。我們均感到驚呀！我從未看過拍片，因為一股好奇心的聳動，於是邀幾位家屬一探究境。

我們到一樓大廳時，空曠華麗的大廳排列著桌椅，桌子上擺著花盤與一堆麥克風，顯然是一場記者會，只是不見工作人員，抑頭一望發現場景已遷移至三樓開刀房前，三樓圍著一堆人，也有病情較輕推著點滴架、坐輪椅圍觀的病人，他﹙她﹚們當成苦中作樂最好的餘興節目。

他們以三樓開刀房右側的走道作場景，拍一場追逐的戲碼，劇中一位女記者追逐一位無照醫師﹙張勳傑飾演﹚，場景由三樓走道移至樓梯間，圍觀人群也隨之移動，張勳傑走下樓梯，女記者不小心跌下樓梯，張勳傑轉身接住女記者，造成二人嘴對嘴的鏡頭，女記者膕張勳傑一個耳光，工作人員以數位相機拍下嘴對嘴特寫鏡頭，打耳光則是借位與工作人員作音效拍成，重拍次數不下十來次，我聽到都能背下台詞，而嘴對嘴的鏡頭慕煞週圍的男性觀眾，恨不得自己就是張勳傑飾演的角色。

 醫學講座

衛教

在醫院，經常可聽到廣播，其中一種即是各病房或門診請病患、家屬至日光室或特定地點聽衛教，在開講前會至病房催促勇躍參加。他﹙她﹚們排定衛教時間表，製作文圖並茂的大字報，講解教導疾病的高危險群、飲食禁忌、拍痰技巧、管灌的護理、手術後的照護…等等，並會拍照存證。我以前照顧母親、父親時，聽到喜歡的衛教題材，會撥空前往聽講，曾經聽過醫師、營養師、護士小姐、實習護士的衛教講解。

尿毒引起骨病變

母親的糖尿病併發腎病變導致尿毒，每經一段期間，血紅素總是會自動下降，引發狹心症發作，因此必須經常性輸血，久而久之引起衛生局的關切，來函通知作特定的抽血檢查，以確定有無輸血引起疾病感染，並須回覆檢查報告。而母親的骨質疏鬆症醫師解釋為尿毒引起的骨病變，我不解何以尿毒會造成貧血與骨質的改變？

母親在台北市三軍總醫院腎臟科住院時，我向朱伯齡主治醫師請教以上的問題，朱伯齡醫師說：「我有關於這方面的書籍資料，可是都是原文，妳看不懂，借妳看也沒用。妳可以到書局找內容有關於尿毒引起骨病變的中文版書籍，會有妳要的答案」。對於 朱 醫師建議的參考書籍，我多年來一直找不到。

 心電圖

母親的心臟疾病

糖尿病患者最怕引起全身的併發症，對母親而言，糖尿病引起的合併病變，在她身上幾乎都找得到，而長期三酸甘油脂與膽固醇過高，再加上微血管病變，致使心臟冠狀動脈狹窄，而「狹心症」三個字，已列入母親糖尿病併發症排行榜名單之中。在大哥住家時，母親曾經半夜心肌梗塞送至三軍總醫院急救。

一般心臟病的檢查順序：心電圖、心臟超音波、運動心電圖、心臟核子醫學、心導管﹙冠狀動脈血管攝影﹚、開心手術。母親沒有漏掉以上任何一項檢查，在她心臟開刀接三條冠狀動脈繞道手術，並未完全解決問題，因為第二次作心導管檢查時，發現原來的三條加接上的三條冠狀動脈，共六條冠狀動脈血管，全通的剩下一條、半通的一條、彎彎曲曲通的一條。

尋求書籍管道

每次在三軍總醫院住院，心電圖與心臟超音波已成內外科不約而同的檢查項目，有一次母親作心臟超音波時，我看到超音波的電腦螢幕，出現不同顏色的波浪圖形，並有呼呼的聲音，我問檢查的技術員：「請問螢幕上的圖形是什麼？呼呼的聲音是什麼？」技術員不耐煩的說：「那是心臟的血流量，這不是妳應該知道的範圍。」我心裏滴咕著「小氣，這個也不跟我講」。

洗腎的沖管作用

母親長期受糖尿病的影響，造成腎臟病變導致慢性腎衰竭，以前曾因尿毒指數升高，數度至國軍岡山醫院治療，而尿毒並非細菌或病毒感染，住院幾天注射抗生素即可痊癒，只求不再持續惡化，心臟內科暨家醫科 楊誠恕 醫師認為：水份不足引起尿毒指數假性升值，作靜脈輸液生理食鹽水，以降低尿毒指數。在國軍岡山醫院只有 楊誠恕 醫師﹙現任職副院長﹚敢收住院，因為母親同時還有心臟病， 楊 醫師曾對我說：「之所以敢為妳母親補充水份，因知道她的心臟功能尚未差至不能輸液，而尿毒指數可能是脫水造成的假性升值」。

雖然我百般呵護著母親的腎臟，但終不敵糖尿病的摧殘，腎功能如坐溜滑梯般的往下滑，尿毒指數不斷往上攀升。在醫療後期，因吸入性肺炎引起敗血症，住進三軍總醫院治療時，尿毒已導致肺水腫、腦病變，洗腎已是無法擺脫的治療，我原期待經過治療能轉為短期洗腎，而腎臟科 楊松昇 醫師說：「她是慢性腎衰竭，不可能有機會轉為短期洗腎」。母親受洗腎的影響，血管變得脆弱，加上敗血症引起壓力性胃潰瘍出血。在洗腎時，洗腎室的護士小姐會加少許的抗凝血劑，以避免洗腎的導管或管阻塞，也因此加長血液的凝血時間。

母親在洗腎時，每當護士小姐準備加抗凝血劑，我立即阻止，護士小姐說：「不加抗凝血劑，若導管阻塞怎麼辦？」我回答：「我母親經常胃出血，若不易止血怎麼辦？可以把抗凝血劑改為生理食鹽水沖管」。在我要求幾次後，病床推到洗腎室時，護士小姐會拿一張印有N/S﹙生理食鹽水的縮寫﹚的牌子，吊在病床的點滴架上，以提醒照顧的護士小姐，只能以生理食鹽水沖管。

當病人血紅素過低準備輸血時，血管的注射軟針，通常為18號針或20號針，輸全血針管容易阻塞，以致使用輸血加壓袋，因此破壞部份血球。在母親開始洗腎後，遇上要輸全血，則利用洗腎時間輸血，再增加生理食鹽水沖管的次數，而所增加的血液量與水份，再從洗腎機調整增加脫水的重量，有時候病人血壓過低，也無法達到預定的脫水量。

臨時助理

母親重病遊走亡邊緣

母親在台北市三軍總醫院的未期醫療，為所有醫療最嚴重的一次，其病症為：一﹒因嘔吐引起吸入性肺炎，造成嚴重敗血症。二﹒敗血症的壓力引起胃出血。三﹒泌尿道感染。四﹒糖尿病的腎病變，已使慢性腎衰竭面臨洗腎威脅，而敗血症的連鎖反應，致使尿毒指數急促升高，造成肺水腫、引起腦病變，出現抽搐、休克的症狀。五﹒管灌的食物經過胃，到達腸的上端，即不再蠕動﹙可能嘔吐致抗巴金森氏症藥無法吸收，而影響腸胃蠕動﹚，半個多月沒有排便，轉入加護病房後，使用塞劑﹙瀉藥﹚、管灌強效油性瀉藥多日才排出宿便，楊松昇住院醫師說：「為了宿便問題，差點會診外科開刀」。

在四個月的療程中，母親經歷四次敗血症、會診十三科加上本科二科共十五科，數度遊走死亡邊緣，雖然所有醫師均不看好，但醫師仍盡全力救治與閻羅王搶人，費盡九牛二虎之力，才使母親脫離鬼門關。母親在尿毒引起腦病變休克之後，插氣內管接呼吸器，以維持基本的生命徵象。為緊急洗腎脫出尿毒毒素與肺部積水，腎臟科楊松昇住院醫師在母親的鼠奚部插雙腔導管。

洗腎用的雙腔導管，在沒有感染的情況下，最久可使用一個月，若導管傷口週遭膚色轉紅，就算沒有發燒，腎臟科醫師也會立即拔管，再換另一個點重插，因為雙腔導管的傷口，可能已受細菌感染，細菌由傷口直接侵入血管內，即會造成致命的敗血症，母親的四次敗血症中，雙腔導管傷口感染為其中一次。

肺水腫與痰

腫瘤切除術後轉加護病房

父親罹患下齦癌時，於義大醫院耳鼻喉科作腫瘤切除手術，整形外科再接手，將切除掉的骨頭，以鈦合金材質的金屬替代，固定銜接兩側骨頭，再以大腿的皮瓣﹙表皮、真皮、組織﹚覆蓋於鈦合金上，以顯微手術﹙微血管接微血管﹚長達十四小時的接力手術後，父親直接轉往加護病房﹙ICU﹚，在三個月的療程中，ICU的治療時間前後長達四十二天。

因為父親長期抽菸，導致引起慢性阻塞性肺病﹙慢性肺氣腫﹚，他在平常痰已特別的多，進ICU後，又引起肺部感染，醫師針對肺部作治療，除了吸蒸氣﹙支氣管擴張劑﹚、抗生素外，已使用到類固醇的注射，而類固醇的副作用加上肺部疾病，致使心臟衰竭、腎功能的尿毒指數也升高，又多了糖尿病，也由骨瘦如柴的典型癌症病患身材，轉變為水桶身材。

呼吸治療師教導肺水腫與痰的差別